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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8章 探望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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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日一早,姜寧就收拾好了一大包東西,她要去看陸景深。

從櫃子裏挑出一件棉白色直領褙子,青色團紗百褶裙,換衣時特意在腰間系了條長綢帶,行走間飄飄搖搖,極為俏皮。

她滿意的打量著圓形的銅鏡裏映出的那個衣著素雅清淡的小婦人。

眼角眉梢,唇畔鼻尖,無一不妥。

沒有那許多精致的首飾裝點,少了幾分淩厲嫵媚,如今的面皮白裏透紅,唇角微微上揚,卻更加清麗嬌俏。

他見到會歡喜的吧,一同自己雀躍的也想要見到他。

對鏡梳妝時,看到窗子外那棵枇杷樹已經掛了果,那日他也是坐在這裏,扭頭對她說,等樹上的枇杷果全都熟透了,他可以替她制些川貝枇杷膏。

大約山間氣候太過幹燥,姜寧一到冬日就經常咳嗽,每日都吃上一盅冰糖雪梨,也不怎麽見效。

去年,陸景深不知從哪裏弄來了一罐子川貝枇杷膏,拿銀勺子舀上一勺,順著喉嚨滑下去,冰涼舒爽,倒是十分管用。

眼前這棵枇杷樹有她每日施肥除草,精心照料,才長成如今這幅枝繁葉茂的模樣。只是它畢竟還小,又是第一年掛果,也不知那些果子能不能長大。

姜寧放下手裏的篦子,如今她已經能熟練的挽婦人發髻了。

梳妝臺上,銅鏡旁邊有一個圓形銀質的小盒子,累絲工藝,做工精湛,打開之後,一股馥郁的花香撲面而來,粉紅色做成桃花形狀的膏體,只需指尖一挑,揉勻了塗抹在臉頰,不僅襯的面若桃花,通身縈繞的香氣,更是經久不散。

這是永安縣一家極負盛名的胭脂鋪子所售,據說制香的老掌櫃是大宋數一數二的高手,很多汴京的貴婦們都愛專程過去買上幾盒香脂。

這種東西,她上輩子是用慣了的,所以陸景深一開始送給她的時候,她並未覺得不妥。

但如今想來,這桃花香是香裏的精品,不說一盒需要三貫銅錢,每月僅出十瓶,能買得上的,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。

陸景深不過是秀水鎮一個書生,他是如何得來的?

姜寧並未打開,拿帕子仔細包好,收在了袖袋裏。

此時他在做什麽?像自己這般,梳洗打扮,還是吃飯背書?

上輩子李承謙的那個夫子總說一天之際在於晨,聽說書院裏的劉夫子,治學嚴謹為人刻板,那他這會兒應該是在上早課吧。

若能趕在午時吃飯前到,還能讓他吃上自己親手烙的菜餅子。

姜寧催了幾遍,馮子都端坐著,慢條斯理的喝粥,就是不肯起身。

不知為何,馮子都最近尤為矯情,不過是被狗撞了一下,沒流血沒破皮的,一晚上總該氣消了,沒想到竟小氣至此。

若不是陸玉田和陸大牛都忙著,齊氏又不放心她一個人,她才不會這般低三下四的求著他。

大黃圍著姜寧,大概是包袱裏有香味兒,它湊在姜寧面前,將尾巴搖的很歡實,兩只黑漆漆的眼睛盯著她,樣子很討喜。

實在想不通,這麽一只軟呼呼的大狗,馮子都也能蹦住臉生它的氣。

姜寧從包袱裏拿出一塊糕點,故意扔在馮子都旁邊,大黃過去吃的時候,剛好能蹭上他。

終於,蹭了十幾下,馮子都猛的打了個噴嚏,聲音之響,將正歡快吃糕餅的大黃嚇了一跳。

馮子都有個老毛病,狗毛粘在身上,他就會打噴嚏。

他看著碗裏還剩著的半碗濃稠噴香的粥,猶豫再三,實在下不了嘴繼續吃。

氣鼓鼓的起身,找了個背簍,將姜寧的包袱裝好,又從後院將驢牽來,斜眼看了看姜寧。

往日他最是話多,是個停不住嘴的性子,是以陸景深那麽個悶性子,跟他在一起也有說不完的話。

眼看就要到書院了,他竟也一句話都沒跟她說,就連途中毛驢撂挑子,他都是鎮定的解了車架子,默默的引它喝完水,又繼續趕路。

他這模樣,不是要跟一只狗過不去了吧。

姜寧跟他在一起,越發拘束,她原本也不是愛閑話的性子,是以一路無語,到了書院門口,那看門人,險些以為二人是來討債的。

書院門口有一棵百年梧桐樹,枝繁葉茂,是個遮陰的好去處。

看著馮子都一言不發進了書院,她將毛驢牽在樹下拴好,坐了一會,依舊不見有人出來,熱風襲來,身上出了些汗,拿帕子擦過,依舊有些黏膩,便想去河邊洗洗。

行了七八步,隱約聽見遠處有人正低聲哭泣,是個女子,細聲細氣,大約傷心到了極致。

姜寧無意窺人隱私,轉了步子,想繞開了去。

誰知,那樹叢裏的女子竟大聲哭了起來,肝腸寸斷,聽著淒慘淒厲,好不可憐,這閑事怎的也要管上一管。

回頭望了一眼書院門口,依然看不見陸景深的身影,只有那看門人兀自打著扇子,閉目養神,仿佛完全聽不到這邊的動靜。

姜寧原想著裏頭那個婦人,大約是被書院裏的男子拋棄,一時想不開,才會坐在這裏哭泣。

不想,裏頭突然冒出個男子,青衣烏發,一臉不耐。

見到姜寧,僅僅面色微斂,毫無被人發現奸情的窘迫,立在原地整了整衣冠。

男子是李遠亭,後頭跟著追出來的女子居然是姜雲,衣衫淩亂,眼眶通紅。

莫非,這二人在此行不軌之事,之後,李遠亭翻臉不認人,要拋棄姜雲?

不應該啊,李府家大業大,不至於養不起一個姨娘。

“你怎麽在這?剛那話你聽到多少?”姜雲質問道。

李遠亭看了姜雲一眼,之前對著自己哭訴的她,唯唯諾諾,柔弱可欺,轉頭對著外人就這般盛氣淩人。

如今才發現,這樣一張清純無辜的臉下,居然包著一顆狠辣無情的心。

她絕不會是他夢中的女子!

“是她,是她跟你說的那些事對不對?”

“你聽我說,那些都不是真的,我心裏只有你,我跟他不是你想的那樣!”

李遠亭看向眼前這個淚如雨下的女子,她怎麽能哭的這般情真意切呢?“你知道,我在意的不是他!”

“那?......”

姜雲狠狠瞪向姜寧,“你到底還汙蔑了我什麽?為什麽,你為什麽不肯放過我?”

姜寧看著面前的一男一女,上輩子造成她悲慘生活的罪魁禍首,突然沒了看戲的興致。

“等一下!”

李遠亭開口叫住姜寧,“你們是什麽關系?”

姜寧沒理會,徑自往河邊走。

姜雲突然跑過去,一把拽住了姜寧,轉頭對著李遠亭道,“你還不知道吧,她是我的親姐姐,不過我們不是一個娘生的。”

李遠亭走了過來,盯著姜寧的臉,“姐妹?”

姜寧不願牽扯倆人中間,只是姜雲不知哪來的力氣,將她牢牢抓住。

“放開我!”

“姐姐,你放過我吧,當年你娘出事,跟我娘完全沒有關系啊!自從你出嫁,這些年從未回過家,可你知道家裏的日子有多難過,爹生了病,弟弟還小,我是沒有辦法,才去典當玉佩的啊!”

“當年救我的人是你!”

李遠亭盯著姜寧的眼睛,篤定道。

姜雲心中發虛,卻還是很快大聲反駁,“三郎,你說什麽呢?當年,自然是我救的你!”

“為什麽這些年,你都不來找我?”

姜寧冷笑,他滿目深情這是做給誰看,仿佛上輩子拋棄自己的不是他。

用力抽回自己的胳膊,對著姜雲道,“自從我嫁出去的那刻起,我就跟你姓的不是一個姜了,我沒有爹,也沒有妹妹和弟弟,煩請你放開我!”

“還有,別什麽汙水都往我身上潑,你的那些事,我無意知道,也沒興趣說給別人聽!”

“至於我娘是怎麽死的,我無從查證,但做過惡的人,上天自有懲罰!你娘做了什麽,她自己心裏清楚。用不著你在這兒替她開脫!”

姜寧甩了甩衣袖,轉身就走。

“你等......”

“三郎,你這是做什麽,她剛才那話你沒聽見嗎?她就是怪我娘,才在你面前詆毀我!”

李遠亭充耳未聞,沖著姜寧的背影追了幾步,又被姜雲扯住。

“你一開始說娶我,要了我的身子,卻不娶我進門,這便罷了,是我自己下賤,迷迷糊糊就獻了身,如今,我給你做了妾,你卻不肯回家,讓我日日獨守空房,沒有你這樣無情無義的!”

姜寧突然想到,之前陸景深是告訴自己,姜雲成親了,原來跟她一樣是給李遠亭做了妾,只是,上輩子李遠亭從未在成親前許諾過娶她的話,只說,會讓她做繼室娘子。

看來,到底是姜雲更得他心,只是再得他心,也落得個被厭棄的下場。

這種男人,她上輩子大約是真叫富貴迷了眼,竟蹉跎了近十年在他身上。

姜寧蹲在河邊,河水清澈,倒映出一張面無表情的臉,終歸自己早就跟她說過,是她不聽的。

伸手揉碎平靜的河面,打濕帕子,擦了擦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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